发布时间:2021-11-10 15:23:35    浏览: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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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庆三峡学院 周红霞

 

苏卿从一个有着明媚阳光的下午惊醒,醒来的时候却是昏暗的凌晨。世界恰处于光与暗,嚣与默的临界点。睁眼看窗外的灯,便觉得太光亮了。她眯着眼睛,却不自己地落下泪来。

苏卿在这个屋子里已住了很长一段时间。第一天搬进来,便看见那盏灯,黯蓝色,微微亮着光,摇摆不定在风中,又忽明忽暗,幻灭之间似人生。

她整天无所事事,只呆在屋里,倚着窗看外面的行人。一眼望下,只是无数的头,快速移动,看不清脸孔。有时也听歌。屋里一台破旧的收音机,她放一盘磁带进去,按下键,沙沙声响起,然后便是各种乐器声中女子慵懒的唱音。她泡好一杯苦茶,抿一口,便搁下。杯子边沿积着厚厚的咖啡渍。她不管,从来不洗。她已对许多物与事失去了兴趣。

只有窗外那盏灯,黯蓝色,摇摆不定如人生。

苏卿生命中的那一盏灯,是手术室的灯。原来是一个堕胎手术,却成了接生。她张眼,看见眼前光亮的灯,共五盏,那么亮那么亮,刺得她眼睛生疼,止不住的大哭。她的母亲,苏荷,抱着她,颤抖不已,如抱着一个永远不可弥补的错误。早产儿,或许本不应该出生,也不见得有多大痛苦。只是整日躺在婴儿箱里,张眼闭眼都是永不熄的灯。

婴儿时期,她总是饥饿,张嘴大哭。母亲苏荷喂她吃自农家来的米汤,一边喂一边落泪,眼泪滴在她的嘴角,她以为是吃食,伸出舌头去舔,却是满口的咸苦。

后来便不见了母亲。她自小命途辗转,跟着不同的人长大。她们让她叫叔叔,婶婶,舅舅……她乖乖地叫,以为生活就此平顺美满,却未想还是招来毒打与漫骂。总是住阁楼,地方狭小,堆放许多杂物。她每日弯着身子,趴在地上写字,歪歪扭扭。夏日炎热如蒸笼,还有许多蚊虫可咬。叔叔在下面叫,老卿,快拿脏衣服去洗。隔一会儿,婶婶也叫,这么晚了,还不下来做饭,她依言顺从,未表现出任何不满。其实也没有多么痛苦,只是时日尚远,一切皆充满不确定性。而她每日的乐趣,便是看下面一盏路灯,又小又昏暗,但总算有光。

长至成年,遇见自己心仪的男子,以为可以托付终生。恰大学录取通知书寄到,费用金额不大,但她们不打算再支付。那男子便怂勇说,出去海阔天空,机会许多。有我在你身边,定不会让你吃苦。她兴高采烈,连夜收拾好衣物随他北上。路过那盏灯,灯泡刚好前两天新换过,光亮无比,照得她不得不眯着眼,看不清前方的路。

年少轻狂,到底抵不过时间。

所以后来接客不过是再自然的事。城市腐化糜烂,她亦受到感染,不愿再做苦差,整日将手泡在油污与肥皂水里。身边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,渐渐她记不起任何人的脸孔,只记得她们的银行卡上后面有多少个零,记得他们送的包包,衣服与首饰。

日子好不快乐。

其中有个关叔叔,他这样让她称呼他,对她最好,所有要求,从不拒绝。甚至着手准备给她置一处房产。那天,他冲进屋来,她在对着一字排开的衣服发愁,犹豫着不知穿哪一种好,他一把将她抱在怀里,说,我对不起苏荷。

苏荷是谁?她抬头,问。

他不再讲话。后面紧跟着冲进几个警察,将她抓住,他也不反抗,只是看着她。临上车时,他还转过头来,对她笑,露出一口洁白牙齿。

他后来被控毒品走私,两项谋杀。至于最后被判处什么罪刑,她早就不以为意。

日子越过越乏趣,只不过是在一个又一个男人之间,有稍微的休息空档。一睁眼一眨眼,从没有什么不同。

生命不过是重复。她想。

于是愈加觉得生命的无意义性。她开始吃许多的食物,间或喝一点酒,看一眼窗外那盏灯,越来越昏暗了。有客人来,她不答话也不笑,任他们拉扯。头发却一抓一大把,都掉在地板上,无人理睬。客人开始打她,她却呕吐起来。

生命不过是重复。而她,已经厌倦了生命的重复。

渐渐吃不下任何东西,喝不了一口水。脸越来越白,伴发身体莫名痛楚。她也不觉得饿,只是立在那里,看窗外那盏灯,越来越暗,越来越暗。

终于有人来,却是房东,骂她,死贱货,得了病,就不要弄脏我的房子。一边说一边胡乱收拾她的东西。而她立在那里,不阻止,只是想,咦!我得了病!什么病!艾兹病!难怪许久都不曾有客人来。

房东收拾好,将箱子扔出门外,又来拉她。她的膝盖早已松软,房东还没有碰到她,她自己却先摔倒在地。

先生,我想看看那盏灯。我觉得寒冷且黑。我想看看那盏灯。她摸索着爬过去。这个世界是如此暗,如此的暗,她很想看看那盏灯。

臭婊子,房东在后面叫道。一边点燃一根烟。

她抽出手,手还没有触到灯泡,灯却已经熄了。

●点评:这是一篇优秀的参赛作品. 以灯为题实际上是一种对世间的盲目和无奈的一种倾诉. 作者文笔极为自然且娴熟。人世间的冷漠和隔膜在全文中没露痕迹. 以此地无声胜有声的感觉给人留下了无奈的思考空间。(点评作家:于墨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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